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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05月21日
另一段關於夏季的結束

■海豚 

是的。

我愛他,我深深地愛他,所以我離開他。

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一開始,我是個幸福的無知少女,我比別人晚了好幾步去揮霍自己的青春。然而當我遇見他時,我就認定了他會是我唯一的愛人。但是他始終像風,不論我怎麼努力地深情愛著他,他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我在他身邊的眾多女子之間看來像一顆渺小的四等星。

我們是在某個夏季的海邊邂逅的。我趁著夏日無事跑到那個有衛兵守防的海邊,想一想關於失業了三個月之後的人生存廢問題。

還沒開始認真想起我的空白人生時,我就不小心被爬藤植物絆倒了,結果擦傷了膝蓋、扭傷了腳踝。並且以此證明了,類似像厄運這種東西,是有點像連接著各個小爆彈的細長引信,它會把一切麻煩的、痛苦的事物連不斷依次引爆。

在忍耐了三個月之後,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因為我再也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黃昏的海邊和無人的沙灘適合用力哭泣,我像撒潑的小孩一樣用力地宣洩心底的不愉快,眼淚剛好是三個月的份量。

但是,我沒發現沙丘背面的他。當時他是獨自一個人遠遠地遠遠地在那個沙丘上看海的。

當他突然朝著蹲坐的我走來時,我著實受了不少驚嚇。在那之前,我沒有和除了家裡的親人之外的異性有過任何接觸的經驗。

除了看見他的第一眼確實受了一點驚嚇之外,他的其它一切都令我覺得熟悉。他說話的聲音、身上淡淡的草香和菸草味、讓我依靠站立的臂膀、還有寬厚粗糙溫暖的手掌。

他讓我覺得跌這一跤甚至算是幸運的。

他開著白色老爺車送我到鎮上醫院去掛號、幫我把車子送去修理。我把他當成一位把翅膀隱藏起來的天使般地崇拜著。因為這世界上只有天使才會這麼溫柔善良,並且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後來我也知道,原來天使,是無法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的。

那個夏季的厄運在遇見他之後終結。三個月之後,我成為他的女友。那是一段從大地輕飄飄地漫步到雲端的過程。在這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有心事時是可以這樣自然地向別人傾訴、原來有人和我一樣喜歡看法國電影、原來我可以這樣地愛

上一個人。認識他之後,就像重新再度認識自己。我第一次可以和異性這麼不受拘束地相處在一起。所以我緊緊地把握著他的每一分氣息。

捏緊了怕他受不了,放得太鬆怕他飛走。我在大地雲端和地獄之間擺盪,原來這種起伏就是愛情。

他喜歡我的聲音。我自己倒是不認為口齒不清的男孩子氣的聲音有啥好聽的。但是他說喜歡我的聲音和眼睛、還有夏季時穿著短褲的樣子。

所以,我常在下雨時,寫一些多愁善感的小詩,並且錄在他的答錄機裡給他。後來,錄上癮了,我連早上做完夢也會把夢境朦朦朧朧地錄在他的答錄機上。

他的一切都像風,連工作也是,但是我可以為了見他一面,熬夜到三更半夜不睡,而且即使在看不見他的日子,我還是能夠用思念他的方式生活下去,我們之間的距離剛好,在一開始時。

因為原本我以為我是喜歡一些些距離的,我以為我可以遷就像風一般的他。

後來我發現他有好幾個知心的「異性」朋友。在他逐漸帶領我走入他的生活圈之後。

剛發現的剎那,我甚至有點像「嗡」的一聲受到強烈撞擊的感覺,我發現自己居然如此愚蠢,居然一直以為自己是他單獨的、唯一捧在手心呵護的愛人。

我為此和他吵了好幾次,但是他始終不了解我的痛苦。

我質疑他有必要在半夜時陪紅粉知己到陽明山上聊天嗎??

他說她剛和男朋友分手,所以必須有人看著她才不會出事。

我在他的書桌上看見別的女子寫給他的甜蜜愛語,他卻說那純粹只是玩玩,那些只是文字而做不得準的。

我實在實在不願意他的目光裡除了我還有別人,我知道這樣獨佔欲太強,但是沒辦法,那是潛伏在心底的一頭獸,不受拘束的、任意傷害我和愛情和他的一頭不帶血腥味的獸。

他不記得我們之間相見的那些時日、也很少在約會時準時抵達、而且重要的是,他從來不曾開口說過他愛我,連一次也沒有。

於是我懷疑我和別的女子的地位有什麼分別嗎?或許每個都他的愛人吧?

我有時會這麼輕笑地質疑他,但他卻覺得我莫名其妙。

我們在這一點認知上的差別就像天與地一樣,他的玩心太重,他不知道何時該停止飄泊、何時該穩定。

我想,我的愛給得太多了,當愛滿溢出來、沒有容器可以承載時,便會變成一團團的妒火。然後這份愛逐漸變得苦澀。我愛他,但是愛得很疲憊。我發現自己快被妒火給燃燒殆盡了,於是交往了兩年之後,又到了夏季。我開始思考起這份愛繼續下去的必要性。

我把自己抽離,冷酷地以另一種角度去看待這份感情。我發現到處都舉起了Stop的標誌。

他不會為我而改變,而我還是會繼續為他受苦。最後我必定會因為這樣而瘋狂,他必定會遠遠地離我而去。

於是,我在他開始厭倦這段感情時,就決定了,我。一定要。比他早一步。說。再。見。

於是在兩年後初相逢的同月同日,我約他在一家安靜的咖啡廳見面。那是我們最後的一次約會。

當然,他不記得那是我在海邊遇見他的同一天,或許我太浪漫了,我總認為那是一個很特別的紀念日。但是不帶錶的他,大抵是不屑記得的?

我開始常常懷疑他話裡的真實性,雖然我知道他誠實,但是,忌妒引得我不時反覆質疑。到最後,我常常動不動就哭。我不知道要如何維持付出和收回相差如此之大的感情。那時我太年輕了。

可是KK就算我再年長幾歲,也仍舊無法適應吧?

但是當愛情裡的信任不存在時,就像加了壞菌種的麵包一樣會開始逐漸腐壞殆盡。我不願心目中的天使變成拿著鐮刀的惡魔,我也害怕因為忌妒而越來越任性古怪的自己。

所以那天,我專心地吃完海鮮總匯之後,用他曾經最喜歡的聲音對他這麼說:「我們分手吧!」

但是他卻簡。單。明。瞭。的說出:

「好吧!」

在坐下來點了餐之後,他唯一脫口而出的只有這一句話。

「好吧!」

那低沈冷酷的聲音到現在都讓我印象深刻。

我知道一切真的都該結束了。這讓我第一次喝光了一杯沒有加糖沒有加奶精的黑咖啡。

好苦好苦,可是終於告一個段落了。在喝著這杯咖啡的同時,我的心底一片澄澈透明,所有下了肚的咖啡都變成高濃度的酒精,這是一杯香醇苦澀醉人的咖啡酒。

但是我還記得,喝完了咖啡必須把自己的肉桂色唇印抹去。就像當你決定對什麼東西告別時,必須乾脆一點的意思是一樣的。於是我用一張餐巾紙,仔細地抹掉咖啡杯緣的殘留的口紅印。

然後我起身,用最後的完美微笑對他說:對不起,那我先走了。」然後就頭也不回的,鎮定地走到咖啡廳外,我慌亂地攔了一輛計程車,躲到城市的某個角落。

那是哪裡呢?我不記得了。好像是午後的溫州街一帶吧!

我在我最喜愛的小巷裡不停地穿梭著,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歇息的地方。我沒有流眼淚,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從黃昏飄盪到深夜,並且撕下一些房屋出租廣告的電話號碼。我不知道為何自己會這麼做。

那杯咖啡的苦澀還留在我的口中,好苦。

我開始不相信愛情,並且不願碰觸。

我開始覺得我只是活著、呼吸,如此而已,我放下了我曾經認為最重要最珍惜的東西。

後來我一把火燒了所有寫給他的隻字片語,也把自己寫完的、寫不完的那些字一併燒掉。曾經他從偏遠地帶捎來的銀飾我全部收起,此後一件也不配戴了。為了離他更遠,我換了工作,一個人搬出去住。我不想讓他發現我,因為再度看見他我一定會缺氧而死。

我會想把他殺了,或者殺了自己。

我遠遠地離開他,並且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繁瑣的工作裡。

這讓我馬上被新公司重用,我因此爭取到外派上海的機會,在那個舊日的繁華上海,像一縷飄游的孤魂般生活著。

對於上海的印象?不,我沒有任何印象。

我只記得,從我住的地方望出去,對面大樓有一種頃圮的頹廢的美。因此我買來了作畫的工具,每天下班之後我就只是坐在屋裡,望著天色逐漸變化的窗外,開始畫畫。

我畫停在行道樹上的鳥兒、也畫空無一人的那棟古老建築,我畫在玻璃窗上反映的彩霞藍天。

但是我畫不出自己,也畫不出我生命中的那陣風。

那杯黑咖啡沈澱在骨裡肉裡了,所以我的畫,帶著那杯咖啡的味道,濃得嗆鼻。

我後悔把所有關於他的足跡抹去,那讓我所有刻骨銘心的思念都變得飄渺。並且,我再也記不起他那台答錄機的電話號碼,就像我不願意記得他說出那句「好吧!」那種絕情的樣子,這兩個記憶都被自我防衛系統主動刪除了。

那陣子只有工作時的我是活著的,我沒和任何人成為知己,我架起了一道厚厚的牆,像年幼時一樣地把自己關在裡面,把所有真實的虛偽的喧嘩問候鎖在外頭,我和台灣也在時間的荒漠上走著。

我等不到他的愛情,所以只能把自己放逐。

夜裡,那些潛伏在心底的慾望,像白色的水蛇一般滑溜溜地在黑暗的桌腳、床角爬行移動著。那些白色水蛇和這古宅裡充斥的幽靈一樣惹人厭煩。清末的、明初的、完整的、不完整的。我善於應付他們,但是我卻不知道怎麼應付那些夜裡的白色水蛇。

我又開始沈入深深的深深的睡眠裡,黑暗的國度在這異邦的城市再度為我開啟。

夢得多且雜,但是我始終沒能夢見他,夢裡的風四處呼號著,每當睡不著的夜裡,我就起身,開始寫一封長長的信。

再痛苦些時,我就在雜亂的房間裡開始作畫。

在那些年裡我沒有變老,也沒有變年輕,唯一改變的是我的頭髮長了。

在上海蜇居兩年之後,我辭去了工作、回到台灣。並且決定到德國唸書。因為我害怕在每個街角會遇見他,我不習慣台北的風,台北的天氣。或許我下意識還是想逃離這座城市吧!請朋友在德國安排了一段語文進修的課程後,我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像風一般頭也不回地,再度遠離這座島嶼。

異鄉的生活是清苦的,因為我怎麼樣也無法適應乾冷的食物。而且不知怎的,我開始想起死亡的種種景象。

坐在火車上時我想著火車翻覆的情景、走在路上我想只要朝著急駛而來的車子奔去,就可以結束自己的生命,甚至看著切麵包的刀子,我也會看見那刀準確地插在我心臟地帶的樣子。

我看見自己淌血,並且倒在那血泊之中。

我開始想像死亡。

我想著荒蕪了這些年的我的生命、我想著這令人厭倦的人生。我想著死去的那段愛情,終將成為被銷毀的情詩,再也不復出現。

然後另一個他,溫柔的、包容的、慢慢的不著痕跡地走入我的生命。他像呼吸一般自然地存在,他在我每每做了惡夢之時輕柔地吻著我,他拂去我驚悸的汗水,吻去我害怕不安的淚水,雖然我從沒告訴他我究竟做了怎樣可怕的夢。

因為,從離開那個風一般的男子以後,我就不再記錄夢境,也不再告訴誰有關黑夜的事情了。

但是眼前的這個棕髮男子,他把我當成他的宇宙一般的珍惜呵護著。而且他也明白,宇宙中的某些邊緣地帶是不宜被探測的。

於是在28歲那一年,我嫁給了他。並且在翌年春天生下了一個男孩。你問我愛他嗎?當時不,但現在是的。我很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穩定和幸福。

他包容我、縱容我。我也包容他,不去斤斤計較他的一些小毛病,因為我知道愛,有時是該學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他除了有著德國人的嚴肅以外,還會在小地方有著不可思議的浪漫。即使我們結婚了三年,他也還是像新婚時一般溫柔的待我。

我們常常趁著學校放假時帶著兒子在歐洲各地遊歷,我們搭著歐洲之星穿梭在每個國家之間。

我的長髮始終沒有剪短,並且我還是酷愛穿著黑色的衣服,我瘦了一些、但是精神狀況卻變好了。於是我停筆不寫,我專心的經營著我的婚姻生活。

而黑暗的那些、曾經與風相愛過的那些記憶,就這樣被鎖在某個宇宙的最底層了。

偶爾我會想起遠方的他不知過得如何?是否還周旋在每個溫柔女子之間??累了沒?有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讓他停泊的港灣?

到最後他只變成一道淺淺的愛的烙印了。那印子裡證明,某個夏季,我曾在海邊遇見他。

是的。

我愛他,我深深地愛他,所以我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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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續「海豚」那篇小說...

那年夏天,我,失戀了。

起因是因為她討厭我每次約會老是遲到,並且記不住我們之間的重要日子,例如第一次見面、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吻的那些年月日。而且我的身邊老是有些女子來來去去,她說她無法和別人分享我。

「沒有什麼的,我和她們只是朋友,我最愛的人是你。」我常常對著不安的她這麼說,這句話絕對真實,但是她卻越來越不安,她不只一次對我說,她不想要個風一般飄泊不定的男人,她說她疲倦了。

我知道她要的是穩定,那是一種當時我還無法給予的承諾。

於是,在我們交往了兩年、吵了無數次假之後,她心平氣和地約我在某處咖啡廳吃飯,並且在用餐完畢之後冷靜的對我說:「我們分手!」

那是一個寒冷的夏天。不知道是咖啡廳的冷氣太強還是怎的,總之我就是覺得很冷。

這分手的話從她口中出現不下數次,每一次哄一哄她也就算了,所以我對她這次的話並不十分放在心上,畢竟人不是十全十美的,而我在當時並不想為了誰而改變自己,我自認我尚未有愛她愛到必須改變自己的程度。

其實在心煩時,我甚至不想聽見她的抱怨。所以我那天突然從她口中聽見那幾個字,竟然不像是真實的,而只是像夏季裡的一場煩躁的夢,於是我對她說:「好吧!」在很多時刻我是不耐煩講太多廢話的。

她聽見了之後,靜靜的一口把餐後的飲料喝完。那好像是一杯沒有加糖也沒有加奶精的咖啡吧!而我那時竟忘了她是從來不喝黑咖啡的,我在當時竟忽略了這一點。只不過在分手之後,那杯接近黑色的熱咖啡被她一口飲盡的樣子卻常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她喝完之後,用乾淨的餐巾擦擦嘴唇、並且順便把咖啡杯緣的口紅一併抹乾拭淨之後,就好像只是上個廁所補個口紅一般的輕輕對我微笑的說了聲:對不起,那我先走了。」

然後她就消失了。

自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好像她突然從空氣中消失似的。打電話到她家,她家裡的人說她因為換了工作、離家太遠,所以搬出去住了。但是我怎麼也要不到她的電話,所有的線索就這樣斷了。後來我常常想著那天在咖啡廳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狀況?但是KK這個問題始終無解。

那個悶熱的、寒冷的、矛盾的、令人難受的夏季午後,我想我那時一定瘋了,才會對她說出「好吧!」這兩個字。

當然現在講這些都是廢話了。

過了三個月,我好不容易打聽到了她的下落,卻發現她已經在一個禮拜前,被她的公司長期派駐到上海,聽說KK她是自願被派任到那個分公司的。

我還是不明白她為何會走得如此堅決。

這困惑擾得我不得不以游泳來排解一些些無法發洩的精力。然後我發現,現在竟然找不到一個每逢下雨天就會留一篇小短詩在我的答錄機的女孩子。梅雨季來時,幸福的是我的耳朵,現在卻不再幸福了。你知道嗎?她會在做了夢的第二天清晨時把我的答錄機當作她的日記一般的留下「某月某日,我夢見了KK」的聲音。

現在遇到的女人,有的只是純粹的肉體關係,只是性而已,其它什麼都不是。那些膚如凝脂的女子們抽起煙來的動作,像歷盡滄桑的女人一般,姿態優雅而墮落。

我想起她不抽菸。

我又想起她了。真是。

當我寂寞時,我就在夜晚裡搜尋有著相同慾望和寂寞的女人去廝混一晚。但可笑的是,無論如何翻雲覆雨,我還是會感到孤單,好像心底有個巨大的空洞無法填補似的。我的紅粉知己們都還健在,但我卻沒什麼興致繼續瞎混了。

這之後我過了三年像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

我的體型因為持續不斷的游泳,而顯得結實修長,同時我也因為這樣的外表,而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目光,當然我也從善如流的和她們交往。

畢竟人是群居動物,對吧??沒有誰可以忍受孤獨的,至少我不行。

每當重新認識一位女友,我總是不知不覺地把她的影子套上去,但卻總是無法在她們身上找到她的特質,可是這種尋找替身的惡習,卻一直無法根治。所以我換女友的速度就像我那台老爺車進廠保養的次數一般中庸。

沒有一位女子會記得她們的夢境,即使有,我也沒那耐心去細聽了,聲音不對我就無法忍受。要有一點低沈、一點猶疑、一點朦朧,每種份量都必須剛好,少一點都不行,答錄機上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中毒了。」我想,這毒性發作得緩慢卻又致命,真糟糕。

我發現我的身體裡好像有某種東西隨著她的離去而死掉了。那是用任何火辣辣的CPR都救不活的。

然後在幾年後,出乎意料地,我在歐洲的某個小國看見她。不,或者我只是看見一個面容和她相仿的東方女子。

她從河的對岸走過,而我正和二十來歲的新女友坐在灑滿陽光的露天咖啡座裡喝礦泉水。

那個面容和她相仿的女子(或者是她吧??)穿著黑色背心和黑色長裙,披著一件寬大的白色襯衫,散著長髮就這樣的從河的對岸走過。

她的頭髮長了,多年以前那個午後的她頭髮是乾淨俐落的短;而今她長髮過肩,散在春末的風中翻飛著。那件隨意穿搭的白襯衫,好像一雙天使的翅膀似的,隨著她的腳步翩翩揚起。河的對岸正吹著徐徐的微風吧?我把額頭冰鎮在礦泉水的玻璃杯緣邊,靜靜地看著她想著。

那雙天使的翅膀,還有黑亮黑亮的長髮,不可思議地飛入一個帶著眼鏡的棕髮碧眼的斯文男子的懷裡。

而那男子一手抱著一個穿著可愛水手服的男孩,然後一手摟著她甜蜜地親吻起來。他的手上甚至還提著一堆有的沒的日用品,我突然不懂眼前這幕風景究竟代表了什麼含意??他們被一種幸福的氛圍包攏著。那種互動的足夠,然後產生一種

獨特的氣氛。她找到一個安穩得可以棲息的港灣了嗎?

看她的笑容,是的,那是一個幸福的微笑。

我的心猛然地被抽緊,然後痛將起來。我有點後悔在這個地方再度看見她。

那小男孩長得像她的翻版,只是髮色不對,輪廓也深了些。我現在才知道從許多年前的那個午後起,我就永遠失去她了。

但是,我敢打賭,那男人絕對不可能聽見她的小短詩和夢境片段,我用這樣的理由武裝起自己脆弱碎裂的受傷靈魂。

當然,我並沒有追過去確認那位女子是不是多年不見的她,但是我知道,存在於心底的這個風口,是已經註定無法被填平了,但是那男子,一定不曾聽見她早晨報告夢境的聲音。

我一直向自己這麼說著,那像是心底混攪著石子一般痛苦的虛偽的聲音,讓我以為騙得了自己。

因為她深愛我,因為我深愛她,因為我們曾經愛過。

所以,那男子,一定不曾聽見,她早晨報告夢境的聲音。

我想我該結婚了。


於02年5月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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