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喜歡，與我去約定一些甚麼。
　
「缽仔糕你喜歡吃黃色還是白色? 」你咬著白色的，問我。
「黃色。」我咬著白色的，答你。
「有吃過叮噹缽仔糕嗎? 」
「叮噹? 不是那麼搞笑吧? 」我失笑，「專為你們女生而製的? 」
「即是你沒有吃過吧。」你也笑，拿出紙巾抹咀角。
「我是沒有吃過。」然後我接過你給我的紙巾。
「下次我們一起去試吧，就在我家附近而已。」
　
我微笑點頭，與你作出了第二十一個約定。
　
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喜歡跟人去約定，還是不過隨口說說而已。
但受你影響，我也開始喜歡，去跟你約定些甚麼。
　
「下星期天有空嗎? 」
「唔...... 」你從手袋翻出記事簿來看，然後回答：「那天沒約，做甚麼? 」
「沒甚麼，一起去吃晚飯吧。」
「哦。」你笑。
過了一會，我問你：「你...... 不問我們去哪兒吃飯嗎? 」
「去哪兒吃，其實都沒有所謂嘛。」你又笑了，我感到一點窘。「最緊要，是與誰一同去。」
　
聽見你這樣說，我有點出神，但卻又忍不住問你了：
「去哪裡都是這樣嗎? 」
「差不多吧。」
「那麼，去洗手間呢...... 」
你沒有作聲，就只捏了我的手一下，用力的。
　
從來沒有人會跟我有如此多約定。
又或者，是我自己早已對約定不抱有太多期望，在對方開口之前，我就先拒人千里。
　
「好累，但又不能睡...... 」我在MSN 對你說。
「兩點了，工作還沒做完嗎? 」你回我訊息。
「未呀，還有七大頁要準備.................. 」我把省略號拖得長長的。
「但你不睡覺，明天開會也沒有精神呀。」
「我只怕會一睡不醒。」「z 」開始冒起。
「歇一會吧，不用怕睡過頭。」
我雙眼模糊，鍵入：「為甚麼不怕? 」
可是你卻沒有再回我短訊；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最後不知不覺睡著......
　
忽然一陣鈴聲將我吵醒，我一嚇抬頭，見到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喂? 」我拿起接聽。
「起來了。」是你的聲音。
「起來? 」我揉揉眼，望望電腦螢幕時鐘，不由得再嚇了一跳，嚷：「四時? 」
你沒好氣的說：「所以才叫你起來嘛。」
我愣了一會，腦筋慢慢清醒，對你說：「你不用睡嗎? 」
「睡了，但我要叫醒你嘛。」
「...... 謝謝你。」
「傻喇，晚安。」
然後，我靜靜的掛上了線，看著螢幕的MSN ，你早已經不在線了。
　
是你懂得去照顧別人、你的性格重承諾嗎?
我一直以為，你是那一種不受拘束、自由自在的人。
　
「喂，你的。」你用右手提起一個膠袋。
「甚麼來的? 」我把它接過，看看袋內的東西。「咦，鐵盒? ...... 是蛋卷來嗎? 」
「是呀。」
「為甚麼買給我? 」是我喜歡的恆香蛋卷。
「上次你說過你想吃嘛。」你頭一擺，輕鬆地說：「昨天我路過恆香，於是就去買了。」
「昨天...... 你不是要跟朋友去BBQ 嗎? 」我啞住。
　
「後來晚上我們去了銅鑼灣吃飯嘛。」
「拿著它隨街走，不重嗎? 」
「當然重喇！一罐你的一罐自己的，重死人了！」你大聲地說，更裝辛苦狀，忽然又伸出右手，嚷：「還不快給錢！」
我取笑：「原來是人人搬屋、要收搬運費嗎? 」
「笨蛋，我是說蛋卷的錢啊！九十八元！」
「...... 」
　
或者，其實不關你是否不受束縛、是否喜歡自由，你不過在做著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只是碰巧地，你我都喜歡著差不多一樣的事情，於是碰巧遇上的我們，才會有這些約定而已。
　

「好悶呢，好想去旅行。」你對天空嚷。
「沒有假期，怎麼旅行呀。」我搖頭，打消你的夢囈。
「但我不想再繼續走在這擁擠的行人道上啊。」你一臉厭倦地，低頭看回眼前滿街的人與汽車。
「你是想去人少的地方吧。」
你一臉認同的看我：「就是呀，只要人少就可以了。」
「那你可以去離島呀。」
「離島? 」你雙眼忽然發光，「是南丫島嗎? 」
「咦，真巧。」我笑道，「想去食海鮮嗎? 」
「甜品是阿婆豆腐花? 」
「邊走邊偷拍街上的貓? 」我接下去。
「家樂徑? 」
「看日落? 」
「東澳灣? 」
　
「你連東澳灣也知道！」我十分意外，東澳灣是南丫島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可是那兒有著不少的奇趣大石，十分值得一遊。我不禁呆望住你，問：「你有去過嗎? 」
你不答，卻笑著反問我：「我們幾時去呢? 」
「去? 」我依然呆住。
「南丫島嘛。」你用手敲我的頭。
然後我點點頭，心裡的那絲疑惑與驚訝，就如此的被你敲走，熟悉的知音感覺又再代之而起。
　

如果，你遇上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與我一樣的人，我相信你可能也會提出這些約定吧。
我想，如果我遇到的不是你、而是其他人，我應該也會是這樣吧?
　

「明天，你可以致電給我叫我起床嗎? 」
「我明天放假啊...... 」我對你說，覺得奇怪。「明天你為甚麼要早起? 」
「有些事想做嘛...... 」你這樣解釋。
「哦...... 但明天不是假期嗎? 」
「我不想睡得太晚、把時間浪費了。」
「哦...... 」我應道，過了一會，繼續追問：「那即是為甚麼要早起? 」
「算了。」你別過頭。
只是過不了多久，你又再問我了：
「明天你可以致電我叫我起床嗎? 」

第二天，我用鬧鐘叫醒自己，然後再打電話給你morning call 。
第四天，我就收到你熬夜織出來的頸巾。
平時我是不喜歡戴頸巾的，被毛冷纏著的感覺實在難受。
可是那一天，我卻將你的頸巾，一直套在我的頸上。
那天，你笑得好甜。
只是，期待約定的緊張、達成約定的滿足、再定約定的興奮，每天都讓我忍不住要笑。
　
只是，約定越多，約會越多，我亦已經分不清，這種約定，當中所含的意義......
　

「下次我們去試哪一間餐廳好嗎? 」
「如果那齣電影上畫的話，到時我們一起去看。」
「你的糖吃完了沒有? 好吃嗎? 好吃就再替你入貨補倉吧。」
「喂，記得要跟我去唱卡拉OK 啊！就我們兩個去。」
「睡吧，到時候我會打電話叫醒你。」
「你要晚下班嗎? 不緊要，我等你吧。」
「有空時要傳我最新的歌曲啊。」
「有機會我帶你去放風箏吧。」
「我想吃雞蛋仔啊，你帶我去吃吧！」
「如果有天，你沒有人要，臨老無依無靠的話，」你頓了一頓，臉上浮起頑皮的笑容。「你放心，到時我會留一間工人房給你住的。」
「如果有天，你沒有人要，臨老無依無靠的話，」我學你語氣，臉上一副悲憫的表情。「你放心，到時我一定會將你踢進老人院的。」
結果，你一整天不肯跟我說話。
　
是我想得太多嗎? 還是，這些約定真的另有含義?
或者，我其實不應去猜你背後可能有的意思......
　
「想太多，也沒有用嘛。」
「真的沒有用嗎? 」我問你。
「這種事，哪有得想的? 」
「但其他人都說，應該先想清楚、才行動的。」
「你越想得太多，機會就只會錯過得更加快呀。」
「甚麼機會喇? 」
　
「就是，」你取過我手中的二十元紙幣，跑去新開的六合彩投注櫃位，回頭笑嚷：「不用排隊的機會囉！」
我無力地苦笑，在你背後問：「我們是要投注，還是要中獎呢? 」
然後你沒有答我，只對投注員說要購買一張六合彩電腦彩票......
大概，你是著重投注，多於中獎的那一型。而我呢?
我轉頭遠望自己剛才所研究的、牆上那一至四十九號數字。
其實我並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怎樣的下注。
又或者說，在我不停去猜你背後或有的想法時，其實我只是在逃避，去肯定自己的想法與感情。
對你的，是友情、還是愛情? 我不清楚；但在這些以前，我更清楚一件事......
　
「下星期天，不如我們去吃甜品Buffet 吧? 」我提議，「上次你說想試Grant Hyatt 的...... 」
「又去? 」你忽然苦笑，捧著肚子。「我昨天才去過...... 」
「去過? 」我不明白。
「昨夜跟他路經灣仔時，忽然想去，於是就去了。」你吐吐舌，續說：「我吃了很多Tiramisu 啊！唉，又要減肥了...... 」
我呆了半秒，笑道：「不用減喇，你的身形一向都是如此的...... 」
「你！」
你用腳踩了我一記，我吃痛，卻不敢呼痛......
因為我怕，我的笑會在喊痛的同時，不能再繼續維持下去......
　
其實我應該就早知道，你對我的，不會是愛情，不會是。
因為你總是比我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意；你總是努力追尋最想要的，而不會回頭......
　

那個夜晚的電話裡，你忽然說起自己的心事。
「我想跟他一起。」
你的聲音，像是剛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即使他現在不喜歡我，我也不會放棄。」
又或者該說，是約定，為自己的人生而作出的約定。
「我相信，我終會跟他一起的，一定會的。」
你輕輕呼氣，沒有半點苦澀，我感受得到你的那份樂觀、那點自信。
「喂...... 」
但你的不安，還是悄悄地傾瀉。
「你會支持我嗎? 」
我抓緊電話。
笑著對你「唔」了一聲。
　
同時在我們之間，多了一項沒有約定的約定。
　
後來，你的願望成真。
那個約定，變成了真的，不再虛幻。
然後有天，你又問我了：
「到時候，你會祝福我嗎? 」
「還可以不祝福嗎? 那是你的大日子啊。」我笑。
最後，你也笑了。
　
　
　
這天早上，我一個人，離開了家。
　
首先到缽仔糕店，買了兩個叮噹缽仔糕，一白一黃；然後，我乘渡輪到南丫島，去了那滿是巨石的東澳灣，看你愛看的巨浪；黃昏，我來到灣仔，去Grant Hyatt 嚐那很久沒試過的Tiramisu ，路過雞蛋仔店時，又忍不住買了一餅朱古力味的，邊吃邊走到銅鑼灣；之後我在CEO 唱了一小時卡拉OK，在無印良品買你喜歡吃的糖果，在Sogo 買你之前說過想買的恆香蛋卷，深夜在海傍看你喜歡看的月亮......
　
抱歉再沒有時間，跟你履行這些約定。
雖然，我有多麼想跟你去一同實現這些約定，縱然這些約定可能是多麼的微小......
只是明天，你要結婚了。
到時我一定會祝福你的。
這是我為你所履行的，最後、也最重要的約定。
　
而其他的約定，已經不重要了......
　
　
「生日快樂！」你忽然用力拍打我的頭，歡欣的喊道。
「甚麼生日呀? 」我摸著頭，雪雪呼痛。「我的生日未到啊！」
「我記得呀，但你知不知道? 」你得意地笑，又舉高手摸我的頭。「現在我是這年第一個跟你說生日快樂的人了！」
我愣住，想不到你外表文靜、卻原來跟我一樣無聊；我吐糟：「這樣的祝福，也要爭第一? 」
你卻扮作正經，說：「第一，才是最有你心的一個嘛！」
「歪理。」我搖頭。
「最多下次你生日後，我再跟你說生日快樂吧。」
我絕望地問：「為再下一年而說的嗎? 」
「就是呀。」
然後你又頑皮地大笑。
「到時你還記得再算喇。」我沒好氣，打算不理你。
「我一定記得的。」
你的聲音認真，我忍不住回頭。
「到時候，我會親自向你祝福的。」
只見你雙眼堅定的，彷彿像是，你真的會記住一樣。
就像，這是一個多麼重要的約定。
我想，我還是想太多了......
但那就是你跟我，所作出的第一個約定。
　
你總喜歡，與我去約定一些甚麼。
雖然，這些約定或者微小、或者不重要......
但謝謝你跟我有過這些約定，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