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我的位置上，尋找C49。我一直是在講台前看他的。沒想到，原來他坐在我正右手邊第七個位置。

他低著頭背單字。右手邊的窗在夜幕後如同鏡子一般映照著他的側臉。我失神地望著他，想起他早上告訴我右腳宿疾的事。猜想他的玩伴是不是就是去世於那場車禍？

下課時間很快又到了，學生們飛快地收拾書包離去。他守約地留下來晚自習。

我深刻地感到，在他留下的這一個半小時，教室的氣氛，特別的不寂寞。

十點半的放學鐘響，他從容地收著書包。我站在教室門口，一一和學生說再見。一直到教室只剩下他。我望著他，沒說話。

他將收好的書包擱在桌上，也盯著我。許久，露出他那招牌的揚眉微笑，問我：「妳要怎麼回家？」

『捷運轉公車。』我說，移開視線假裝收拾東西：『你呢？』

「本來同學要來載我的。因為這週我包石膏，變『掰咖』（跛腳）了。哈。」他說的輕鬆。

『還笑！那你同學還沒來嗎？』

「有啊，但他等我太久，先走了。他指指窗外。」

『你為什麼不讓他載你回去？』

「因為我要陪妳回家。」

『什麼？』

「我聽見妳告訴我妳會留晚自習時很訝異。我問了可樂，他說你都是搭捷運的，還得轉公車，超辛苦！女孩子家一個人這麼晚坐車不好。我?酋p。」

『那你呢？』

「我家很近，別擔心。」他背起書包：「我們走吧！」 我竟乖乖地聽他的話跟在後面。

其實補習班門口就有一個捷運站。他送我走到捷運口，我還在想話題多留一會時，他開口：「我的腳需要復健，陪我多走一會吧。」像是讀透我的心聲，他提的建議再好也不過。

我們沿著人行道的紅磚走，他收起柺杖，扶著我的右肩：「導盲犬，妳可別走太快，我是個病人耶！」

我笑了，從看到他的紅衣裳起我就不覺得他是個病人。

下個捷運站很快便到了，我們站在捷運口，斟酌著告別的話語，我踢著石磚，聽見他在我右後方輕輕地說：「今天感覺妳蠻傷心的，沒能幫上妳什麼忙真是抱歉。不過啊，過去就讓它他過去，當它是個美好的回憶。向前看吧，你會是一個幸福的人喔。」

他像想起什麼，掏著書包，拿出一張照片：「這張照片給妳。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看看它就會好很多喔。」

這是一張河岸夕照。天已經昏黃，遠處還有一些湛藍。夕陽映在波光之中，華美而夢幻。

『謝謝。』我收下照片，謝著他的話。

「妳要趕快走，會搭不上公車的。」

『嗯。』我跑下捷運樓梯，才三步，回頭不捨地向他招手。

他還在原地，對我微笑。

我才放心地跑遠，嘴角樣起一陣幸福。

有個人在你身後看你離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我手中的夕照，好像有溫度般，在我掌心隱隱發燙。

昨天回家後，C49的眼神和那件紅色衣裳在我的夢裡徘徊了一整晚。

一早才剛進教室，我的腰練就斷了，一顆顆彩色的珠子灑的講台到處都是。我懊惱地蹲在地上撿拾，正慶幸還沒有學生看到我的糗樣，卻聽到柺杖柱地的聲音：「妳昨天睡的好嗎？」

是C49。

『呃……』我無暇回答他，說實在，也擠不出一句話。

看見我的窘樣，他好心地說：「怎麼啦？要不要我幫妳？」

『不用了，我自己來。』我包好珠子站起來，打算走回導師座。

他用柺杖擋住我：「乖，交出來就沒事了。」像是恐嚇的語氣。

『是！』我被他逗笑，乖乖奉上鍊子和珠子。

這些互動的過程，我根本不敢看他眼睛。我很怕再看見他的眼神，即使他嘴角永遠掛著無所謂的笑意。


只過一節課的下課他就串好了，對於珠子的配色之精巧比原本的鍊子更加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