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終於變冷。
　
而我，也終於病了。
　
向公司請了半天假，回到家，我抱著毛毛軟枕，躺倒在床上。
　
家裡靜悄悄的，家人都不在家；我看著天花，心裡有點兒茫然。
　
理應，我該好好睡一覺，也理應，我該找些感冒藥來吃；但我此刻實在不想動。
　
只想，去發一陣呆，去憶記，對上一次是甚麼時候生病。
　
原來，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
　
「我病了。」
　
「是嗎? 」
　
「...... 嗯，醫生說我感冒。」
　
「哦，那好好休息吧。」
　
「我還要做好報告才能離開...... 」
　
「哦，是嗎? 」你的聲音遠離，對電話外的人說：「我要炒飯，凍啡。」
　
「你還未吃午飯嗎? 」
　
「未呀，一直都忙，沒空吃。」
　
你這樣說。
　
其實我也未吃，沒胃口。
　
「那你待會記緊吃了。」
　
「嗯。」
　
「那...... 拜拜。」
　
「拜。」
　
你就此掛線，我就此病下去。
　
後來朋友說你一點也不像我的男朋友，我只能解釋，你不過事業心稍重而已。
　
　
我從手袋找出手機，看著螢幕的時鐘讀秒。
　
應該找你嗎?
　
可能你仍在忙。
　
可能你正在見客。
　
可能你......
　
還是算了，我將它放回袋裡去。
　
　
「如果我患了感冒，然後病逝，你會傷心嗎? 」
　
「會有人患感冒而死的嗎? 」你奇怪的看著我。
　
「唔...... 」我感到自己的臉微熱。「有些人會喇。」
　
「那不是肥皂劇的煽人情節嗎? 」
　
我苦笑。
　
「是的，愛情小說裡也常常有這種橋段。」
　
「所以，感冒不會死人吧? 」
　
「是的，應該不會...... 」我答你，你已經繼續看回電視的肥皂劇。
　
　
只是如果我真的如此而去世呢?
　
我知這問題好傻，我不該問你這種假設性問題。
　
但我還是會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就是這樣的，每次都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就例如，你有想念我嗎?
　
你會關心我嗎?
　
你......
　
　
「有沒有掛念我? 」
　
在相隔了三天的沒有聯絡後，我忍不住問你。
　
真的，我對這個問題不敢肯定。
　
你卻失笑了一下，答：「若沒有掛念你，我現在又怎會致電給你? 」
　
　
是這樣的嗎?
　
因為，現在你有想念我，所以會致電給我。
　
那麼...... 在沒有致電給我的時候，你又有想起我嗎?
　
我知道我又想得太多、問得太多。
　
即使我只在心裡問、並不是親口問你......
　
你愛我嗎?
　
　
「為甚麼不讓我見你的家人? 」
　
「他們時常都不在家。」我感到你的目光在逃。「改天再見吧。」
　
「他們新年...... 」我儘量問得平常。「都不在香港嗎? 」
　
「你幹嘛這樣問? 」
　
只是我已感到你的微微怒氣。
　
「沒甚麼。」我惟有裝笑，「我想起好多同事跟家人都出外避年而已。」
　
「有關係嗎? 」
　
我搖頭，笑；你也不說話了。
　
　
也許我真的跟你性格不合。
　
也許我真的跟你不相襯。
　
也許你已經感到厭煩。
　
也許你不再愛我了......
　
也許。
　
也許我現在不應想太多，因為我感到越來越暈昡。
　
天花也好像在微微晃動了。
　
電話鈴聲卻從袋裡的世界響起。
　
我勉力的將它掏出，接聽。
　
「喂? 」
　
然後，我愣住了。
　
竟然是你的聲音。
　
　
「為甚麼你會找我的? 」
　
我心裡在笑，相信我的臉上也在笑。
　
「唔...... 」你彷彿有點不知所措，「只是突然間好想找你而己。」
　
「這麼想找我幹嘛? 」我挽你的手臂，好久沒有挽過了。
　
你的身體微微震動。
　
「難得假期，想陪你到郊外走走。」你笑答。
　
「去南丫島嗎? 」
　
我有點不能相信，但腦中只想到這處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然後你點點頭。
　
那天，是這麼的令我難以置信。
　
　
「病了也不告訴我。」
　
在醫務所裡，你如此責備我。
　
我不敢應你，我實在不知道應如何細說。
　
幸好你也沒有多說甚麼，就只伴我取藥，留心護士所說的吃藥需知。
　
我忍不住偷偷的凝望你。
　
你帶著我回家，途中你問我有沒有吃午飯，我搖頭，於是我們改去了粥店。
　
我想吃柴魚花生粥，你吩咐伙計要「走青」。
　
我有點呆。
　
是你碰巧記得嗎?
　
再望望鋪內的古老大鐘，下午四時。
　
下午四時在這舊舊的粥店裡你伴我吃粥。
　
彷彿，我正身處另一個時空。
　
彷彿，這不過是我病裡的夢。
　
彷彿，就跟那一天一模一樣。
　
　
「累了嗎? 」
　
我點頭，在南丫島的山上呼氣。。
　
「先休息一會吧。」
　
你說，並遞了一枝清水給我。
　
我愉快的接過，笑問你：「為甚麼會想來南丫島的? 」
　
「不是你想來嗎? 」你低下頭問。
　
「是呀，我想來，但沒想過你這天會跟我來。」
　
「偶爾這樣驚喜，不好嗎? 」你苦笑。
　
我正含著一口水、說不出話，連忙搖頭。
　
你又笑了。
　
我也忍不住跟你笑。
　
可是不知為何，那時候我感到你的笑，有點勉強......
　
　
就像現在一樣......
　
「為甚麼這樣定晴看著我? 」你低下頭問我。
　
「沒甚麼，想多看你一眼而已。」我輕輕說。
　
「你要多休息，好好的睡嘛。」你邊說，邊為我整理好被子。
　
好溫暖，真的，這刻我覺得好溫暖。
　
「是呢...... 」
　
只是，我又忍不住......
　
「為甚麼你這天會找我? 」
　
「想念你，找你，不可以嗎? 」你撫我的頭。
　
「但你現在這樣陪我，不會妨礙你工作嗎? 」
　
你只是搖頭。
　
然後，又這樣的笑了。
　
你繼續撫我的頭，讓我感受到你的溫柔。
　
只是我的頭腦又開始天旋地轉。
　
也許，是因為藥力與病菌開始對戰。
　
也許，是因為理性與感情又再爭持。
　
也許，是因為過去與現在漸漸重疊......
　
我現在感到一陣窩心，也感到害怕。
　
我忽然又記起，上一次生病時的細碎。
　
　
那一次，我病得死去活來。
　
那一次，你沒有來照料我。
　
那一次，你漸漸與我疏離。
　
那一次，是在我們從南丫島回來之後......
　
　
其實，這已經並不是第一次了。
　
這數年來，偶爾你會突然地對我這般好，好得出乎我的意料。
　
好得，讓我感到不能適應......
　
我不知道你基於甚麼原因而會對我這樣。
　
只知道，就算每次我多不適應都好，我還是想感受這樣的你多一點，多一點......
　
那是我曾經最想得到、一直都需要的肯定。
　
就好似，你有掛念我嗎? 你仍喜歡我嗎?
　
縱使，你也許只是暫時哄我的，甚至是切切實實的欺騙我......
　
你愛我嗎?
　
真正的答案已經不重要。
　
現在我應該要做的，就是用心去感受你手心傳來的溫暖......
　
以我這天的不適，盡量延長這讓我不適應的安全感......
　
因為，當我夢醒時，可能你已經不再在我身邊了。
　
可能，這些感覺也不會再重來......
　
「怎麼了? 」
　
此刻，你這樣子問我，用手輕輕拭我的眼角。
　
我微微對你笑，微微搖頭。
　
努力的凝看你。
　
在心裡，對你說。
　
你愛我嗎?
　
我好愛你......